“不用救了，這裏上下都被撒了硫磺，用水是澆不滅的。全部從驛站裏出來，離得遠遠的！”顧長明急聲沖著身後人大喊，火勢一旦蔓延，幾十個人一起逃生太容易出事。

對手見他說話分神，四人八只手掌齊刷刷的拍到他的各處要害。不等顧長明拆招躲避，趁著那個空隙，溜之大吉。

顧長明聽到地上最先放到的那人一聲慘叫，被人甩開短箭，直刺咽喉要害處。一水的狠角色，知道地上的同夥受傷逃不走，索性殺人滅口。

兩個選擇放在面前，是去繼續追兇，還是留下來幫助救人？顧長明的腳步略一停頓，折身往驛站裏沖了進去。

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大火，硫磺一點就燃，迎著流通的空氣燒得歡實，不時還發出劈啪作響。更狠的是，同往二樓的樓梯上，扶手上，燒得最為厲害。二樓有些腿腳快的，已經下來逃命，轟隆一聲，兩邊樓梯幾乎是同時坍塌下來，火焰四濺，又點著了站得近些的衣服，一時之間各種驚呼聲，慘叫聲。

“三公主下樓了沒有！”裴永倫出現在視線中，直接先問顧長明。

顧長明幫地上兩人把外衣扒下來，順手拋向門外，手腕用的巧勁，看似高高拋起，卻是輕輕落下。他放眼向左右一看，沒有齊笙的身影，不過剛才那麽多人及時往外跑，應該是齊笙的功勞，師兄的武功很好，自保絕對沒有問題。

“三公主應該還在樓上，我讓人去接她，卻沒有出現。”顧長明清楚三公主身邊有柳竹雪和小鳳凰，不應該拖延的時間這麽久，除非是另外出了事。

“我先把人疏散出去，還有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。”裴永倫兩聲號令，本來亂成團的手下，仿佛找到主心骨，再次冷靜下來，分成三小隊，救人的救人，搬貨的搬貨，“把所有的馬匹整合一下，拉到遠些的地方。不要讓馬隊受驚，否則不好控制。”

顧長明仰頭看一眼連帶圍欄全部燒落在地的空空長廊，三人顯然還被困在屋中，無法脫身。

“我去帶她們下來。”顧長明從正門繞出去，找到驛站的後窗，確定三公主住的是哪一間。窗戶緊閉，屋內漆黑一片，連個人影都看不清。身邊的喧鬧聲實在太大，更聽不見屋中是否有異動。

顧長明生怕有變，不多等待，撩起衣擺，縱身而上，雙腳左右分踏，貼墻往上漫步而至。手肘向外猛力一撞，將窗戶直接敲開，另只手搭在窗臺，正要入內。突然，他聞到詭異的香氣，連濃重的硫磺味都無法掩蓋。雖說及時閉氣，還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小部分。

他的眼前本該是沒有燈光的一片純黑，此時卻見到斑斕的大塊顏色，不停轉換變形。同時抓住窗框的手指發麻，幾乎要穩不住身形。

顧長明確定三公主的屋中被人下了烈藥，這個時候若是他再退出去，想辦法重新入內，恐怕時間來不及。他在窗外已經感受到滾滾熱浪，不過是一門之隔。他換成雙手，扒在兩邊窗框上，閃身躍入，雙腳剛落地，那種香氣更為明顯，影響了他的目力。

這種情況下，顧長明輕易不敢開口，生怕還沒支撐到把人找出來，先一步倒下。難怪小鳳凰如此伶俐的人，悄然無聲的中了招，想來是一進門吸入大量香氣，無法呼救。

熱量更加灼人，顧長明眼前的光源已經混亂擠成一團，他只能憑借大致的方向感，向著門口的位置靠近。腳下被什麽絆了一下。他蹲下來，大致摸了下對方的手，左手柔軟，右手略有薄繭，分辨出是柳竹雪常年練劍的特征。

顧長明把人半拖半拉到窗口，返回來找到三公主，兩人氣息穩定，仿佛沈沈入睡中。第三次摸了個圈，沒有找到小鳳凰。

突然，又是轟的一聲，顧長明下意識的側身讓開，耳邊又是巨響，火焰終於沖破房門的阻攔，肆意蔓延開來。

顧長明感到全身都熱，火焰似乎無所不在，快把腳底下燒灼融化。他生怕連那兩個都救不下來，咬著牙回到窗臺邊，一手抓住一個，從窗臺飛落到平地。雙腳沾地，全身瞬間脫力，幸而被從旁等候的戴果子扶住。

戴果子沒見過這樣狼狽的顧長明，一頭一臉的黑灰不算，眼睛似乎也受了傷，失去了應有的方向感。

“把送親隊裏的大夫喊來，快！”顧長明吼完這句話，原地坐下，凝神調息，發現體內真氣凝結不動，仿佛被那種香氣包裹在其中，無法正常運轉了。然而身體並不排斥這種懶洋洋的感覺，他嘗試著抽出一絲極細的真氣，從這層包裹之外不停的刺入，試圖把真氣引導而出，真氣反噬，全身猶如針刺般劇痛。

戴果子連忙過去把大夫找過來，大夫同樣灰頭土臉的，見受傷的是三公主，嚇得魂兒都快廢了，喚人把人搬到安靜些的角落替她診斷。

“小鳳凰呢？小鳳凰去哪裏了？”戴果子見顧長明忽然睜開眼睛，眼底一片陰郁，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，“她是不是跑去救別人了。”

頭頂上方嘩啦啦燒落一大片，顧長明把果子撈起，送到安全的位置：“我沒有找到她，我一進去就中了暗招，什麽都看不見，只能先把她們兩人救下來。”

“上面全塌了，你沒把她救出來！餵，你去哪裏！”戴果子見顧長明重新往正門那邊去，飛快轉頭看了外墻墻角平躺的兩個人，還是跟了上去。

“我會把她救出來的。”顧長明擡頭看，整個驛站已經燒成巨大的火球。

戴果子的臉被火勢灼得燙熱，難得結巴一次道：“這，你怎麽進去救人？”

“她沒有在那間屋子裏。”顧長明反覆斟酌過，他當時已經走到屋門前，把周圍都搜了一遍，不曾找到小鳳凰。或者是她察覺到中毒後，退了出去，混跡在人群中，又或者是有人先一步把她給帶走了。

“你確定？”戴果子最快到想給自己一巴掌，要是顧長明也不確定，就等於是承認小鳳凰燒死了。

“我確定，我感覺的到她還安好。”顧長明臉色漸漸和緩下來，“所有人是不是都出來了，請裴大人清點過人數嗎？”

“清點過了。”裴永倫衣服不知道勾在哪裏被撕破一半，他絲毫不在意的從後面走過來，“我這邊一個不缺，遼國使臣那邊，尚不清楚。驛站的官員和手下在那邊，他們住在樓下逃得更快。”

“果子，你留下來，需要什麽可以和裴大人交代清楚。三公主清醒以後，不要再刺激到她。”顧長明依然不放棄尋找小鳳凰，她沒事，她一定會沒事的。他將這兩句話反覆再反覆，成為一種執念。

“他怎麽了？”裴永倫楞楞看著顧長明揚長而去，“三公主救出來了，那些陪嫁也都沒事，我們的損失很小。”

“我們的同伴少了一個。”戴果子心裏也是不舒服，三公主怎麽了，哪怕不算顧長明，便是在他的心裏，小鳳凰也是比三公主更重要的存在，“她先一步進屋去救三公主的，然後沒有出來。”

裴永倫舌頭打結，驛站快把半邊天都燒紅了，就算是金羅大仙都無法逃生。他想起來那個姑娘，纖細輕盈，眼睛特別晶亮，這是被困在裏面，活活被……他打了個哆嗦，沒敢繼續往下想。

“三公主和皇上派遣在公主身邊的柳姑娘都先交給裴大人照應了。”戴果子心說不能讓顧長明孤零零的一個人去找小鳳凰。若是找到了，辛苦點沒關系，若是找不到的話，依照顧長明的性格，怕是要出大事的。

顧長明先到送親隊中，逐個詢問是否見到小鳳凰，那些人才剛回魂，沒一個說得清楚。他不死心，又找去蕭錚那邊。

遼國使臣一行人，同樣被折磨的不輕。那個始終跟在蕭錚身邊，人高馬大的隨從，連外衫都沒來得及披上，這會兒被外頭的冷風一吹，鐵打的漢子都簌簌發抖。

“長明公子是來清點人數的嗎？”蕭錚的樣子稍微好些，只有衣擺沾染到了煙塵。

“與我們同行的一個年輕女子沒有消息，我過來看看是否誤闖進你們這裏來了。”顧長明見蕭錚的臉色發青，知道他是誤會了，“不是柳姑娘，是另外一個。”

蕭錚方才籲出一口氣來：“我們這裏只有送親隊中走錯的一個廚子，剛才已經回去那邊了。與你同進同出的那位姑娘，我沒有見到。”他生怕顧長明不相信，轉頭朝著身後問道，“你們可曾見到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宋女？”

顧長明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，不禁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，動搖了一下。他立時用手指在腿上重重掐了一下，小鳳凰素來機警，縱使中了暗招，肯定會在昏倒的瞬間，給自己留下退路的。

他帶著兩個昏迷不醒的都可以全身而退，小鳳凰想必也可以的。

戴果子再一次追了上來：“顧長明，有個人可能救了小鳳凰，因為他也不見了。”

顧長明有種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恍然，果子說的是師兄齊笙。當時他說清師兄把一樓的所有人喊出來，火勢雖然是從一樓往上燒，二樓卻被燒毀得更快。

如今，一樓的所有人都平安出逃，師兄又去了哪裏？

“你師兄會不會解毒的，如果會的話，他又正好碰到中毒的小鳳凰，沒準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去解毒了，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？”戴果子難得冷靜到如此，換句話說，如果在火場中消失的人是柳竹雪，他可能比顧長明更加失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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